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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師啊,你會不會管太多了?連這種魂魄不全、無能作惡的怨靈你也要收?」
鬼樓之主,毀滅之源.覆天殤張揚著猛暴的戾氣,堅拒任何鬼魅的遷入。

  「我呔!你怕人形師搶了你樓主的寶座就說一聲,念在我們多年交情了我把他關
到第十九層便是,上面十八層都還是你的,他上不去你下不來,這樣夠意思了吧!」

  「你師傅鍾魁李老北幾乎犧牲了整個正一天道又賠上自己才把我抓進來,我們真
有那麼好交情嗎?」覆天殤冷笑。

  「呸呸呸!!師尊是修煉成仙兵解昇天,臨走前再添功德一件順手把你封了,什
麼犧牲,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咈咈咈咈咈~我總算想起來了!若不是你跟你那無能的師弟,鍾魁也不會死,
你也當不上掌門,說起來你是該好好酬謝我、我們是真有一點私交的沒錯啊!」

  「我呸!!!」刑天師傷重未癒便急著將人形師鎖進鬼樓裡,被覆天殤作祟一逼
心血上湧,索性嘔成血符將人形師打進鬼樓並關門,懶得跟覆天殤逞口舌之爭。

  「天師你難得來一次怎不多坐會兒呢……」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他、很、危、險!你最好嚴加管束自己的手下,別看他陰
脈微弱就妄想吞噬,人形師不是好吃的!朝代輪替了樓主換鬼做做看我可不會挺你!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般若波羅蜜-萬惡鬼樓.封!」完全不理會覆天殤的譏諷,儘
早關了鬼樓省事。
  終於,可以稍微歇一歇了。刑天師一邊吐納調息一邊尋思,捉鬼多年他總是不明
白,他們這樣死不瞑目的掙扎造孽有什麼意義?拖幾個殉葬的大家都別苟活,也改不
了生前愛人被奪江山被佔的遺憾啊!為什麼捨不下放不開,為什麼不甘心?明明是再
怎樣嗔恨也拿陽世既成的事實沒辦法,為什麼還不願乾了忘情水泡個孟婆湯,拋棄昨
日種種恩怨,投胎重新做人去(好吧也許是做條癩皮狗也不一定囧),偏要刳破棺材
推倒墓碑寒著屍骨爛著皮肉,鑽到地上來吵著要仇人血債血還?
  裡世界的法則,明明拘禁了你,讓你比空氣還空氣,無能影響表世界,縱使熟讀
《第一次作祟就上手》《初心厲鬼使壞須知》《惡靈咒怨進階寶典》而打破陰陽界限
人鬼互不侵犯條約,也挽不回已別戀的情侶已崩壞的王座……別再執著於過往,另起
新局不好嗎??

  但,如果挽得回他那改宗儒教的師弟,如果挽得回他師尊的性命,如果,如果他
可以不要總是鐵青著臉臭嘴痛罵他的至友金子陵,如果他榨得出一點點溫柔,別總是
兇悍粗魯地推卻金子陵的友善,做鬼他也不想轉世,也要償這難圓的夙願,不想輕言
瞑目甘心赴死啊……




  他與師弟同時拜進正一天道法嚴天師的門下。很巧的,兩人自幼就被妖異糾纏,
終身為精怪所苦所困,在靈能術法上均有極高的天賦。他們體質特異,可以溝通表、
裡,無視生死鴻溝陰陽界限,因此成為鬼魅託夢、附身,代償生前遺願的絕佳媒介。
只是一樣米養百樣人,百樣人死成百樣鬼,免不了有許多鴨霸的侵佔,或者誠懇求借
但耍賴不還,乃至殺人越貨首鬼無事從倀吃罪……與其被惡鬼們爭相抓奪,不如自己
更惡一點抓起鬼來!很巧的,兩個素不相識的孩童就這樣未待親人厭嫌就自己離家,
抱定相同的心志,踏入日夜與妖異為伍、鬼林魔雨的正一天道。更巧的,兩人都叫刑
天師;法嚴天師鍾魁李老北特別疼愛他們,也不要他們改名,竟不睬輩份給他們起了
辨別的道號,酆魁與法魁。

  兩人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自己不知倒了幾輩子楣,身邊竟跟了個老愛敲打破銅
爛鐵還誇稱絕世好劍的不要臉黃酸仔金子陵,害他總被同門訕笑死兔子斷袖癖龍陽瘋
……但,他隱隱感覺得到,金子陵總是仗劍劈砍那些不畏兵刃的鬼怪靈體,搶著護在
他身前浴血苦戰時,師弟眼底流露的欣羨。
  天不救地不留爹不要娘不寵,只有師傅憐惜他們。與生俱來毋須苦修的超強靈能
讓同修妒恨,呼吸一樣自然的召鬼異稟又令同門驚懼,也只有師傅憐惜他們;偏偏他
又在師傅之外,多了金子陵這個沒有絲毫法力的損友關心。師弟卻沒那種孽緣,或者
說,福氣。

  決裂的那一天終於來臨。掌門只能一人。他很想退讓給年紀稍幼的刑天師,畢竟
自己身邊是有同盟戰友的(儘管他打鐵還勉強,打鬼完全靠不住)不像師弟孤孓,他
又坐不住他是鐵錚錚的戰士(饒是金子陵闖出名劍鑄手的美譽也打不了這塊鐵繞指柔
情一些些)他要縱橫四海斬妖除魔的,一個小疏忽就會符籙裹屍,正一天道的掌門擔
子,怎好擱在他這隨時會斷氣的人肩上,又遭人嗤罵掌門兔子?師弟卻溫文儒雅多了
很愛念書像個學者,倒好坐鎮靈山整理古籍流傳後世,那才是光耀道門報效師恩的路
子啊!但法魁刑天師竟一反彬彬常態,惡狠狠地拒絕了。還賭咒說輸的要改姓埋名,
退出道門!!

  金子陵笑他直腸子通到底,不幹掌門,比試時作弊輸小刑便是了,幹嘛去跟人家
嗆啥掌門讓你做的好像你穩贏;他還是不懂,自己那樣為大局為師門為弟弟著想,有
什麼錯?

  他們搏得很大。標的是北武林的禍源。當時覆天殤密謀培養燐菌意圖覆滅天下,
被結拜兄弟段章甫看穿了,聯合北川鷹、莫長鋏、無染空藏、玄武真主、百里雲生等
各派宗師(包括法嚴天師)殲滅後,怨靈不散肆虐更劇。與役大俠們幾乎全中了燐菌
而瘋狂嗜殺,被蒼白奇子困在六禍禁地互殘、等死。蜀中無大將三教式微,鍾魁積極
奔走廣納門徒,正籌建道士大軍準備揮師北上以降惡鬼,他們就率先脫隊出征了。法
魁大膽挑戰酆魁,誰收了覆天殤與他轄下眾魔神,誰就做掌門誰就是惟一的刑天師!

  鍾魁卻被兩個寶貝徒弟矇在鼓裡。。。

  那是場慘烈的惡鬥。酆魁完全無法留手地拼盡了十二月屎桶,不能讓,半分也讓
不得!惡鬼們強大到戾氣成雲蔽日遮天,所有光明的咒語都派不上用場,白晝跟黑夜
一樣陰黲。他們實在太托大了,竟然妄想兩個小道士就收服這幾乎覆滅武林的傳說?!
法魁在心底暗譙著,他這種俗辣也好意思稱魁?要是僥倖活下來他一定乖乖當學者去
皓首窮經就好了,再不要碰魔神仔!!

  但也幸虧那日月盡墨、極北邊境冬季般永夜的異象持續夠久,終於引起四方高人
的注意,例如當代各派碩果僅存的法嚴天師,以及史上最年輕的儒門龍首-百里雲生
甫亡便承繼教主衣缽,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
  只是道士們並不清楚他的來頭這般響亮;龍宿正在北嵎皇朝尋覓合用的寶劍,他
的知交劍子仙跡有令狐神逸打造的夢幻逸品古塵,佛劍分說也有天降的極品聖劍佛牒,
就他們儒教寒傖窮酸,沒給尊貴的掌門陛下襯手的不祥佳兵。偏偏那令狐神逸避世,
劍子也不解風情,未嘗懇請令狐大俠鑄一把華麗無雙的紫龍劍求好友收下(囧名字都
取好了說;孔子惡紫奪朱,他卻當仁不讓地顛覆教門傳統,洛陽紫貴、皇者御用)。
他只好偷偷查訪傳說中令狐神逸可能隱居的鉅鋒里,看看有沒有君王氣派的好物,再
設法不失面子地謙遜納貢。因此除了死都改不掉而可能洩露來歷的儒門口音外,他這
輩子就這麼一次低調過,沒讓道士們瞭解他華麗無雙的身份地位。

  高人們還在觀望,只有精於卜筮的鍾魁知道禍事了;正一天道傾巢而出(除了最
新收的小朋友恨刀英雄剛拜師學藝沒跟來見習),道士大軍死傷殆盡,三魁也耗光了
畢生靈力,才勉勉強強降伏了戰天戟、神典旦丁、影十字、雪飄染、五行佗、造邪鋒、
驚雷狂梟等覆天殤的手下,而最最恐怖的大魔王毀滅之源這才完整無缺地離開王座,
準備吞了他們、解放群魔!!

  鍾魁決意犧牲自我保全徒弟,散盡大羅仙骨,擋住覆天殤一擊就好,太上老君啊
長庚兄元始天尊玉皇大帝,他開始神智不清、語無倫次地亂禱,給我一點點光明,你
是漫漫長夜裡永不黯淡的至亮、燦然指引方向的北極星!擋住覆天殤一擊就好,李氏
列祖列宗啊閃耀輝煌的太白金星長庚爺爺我求您了,給我一點微火一絲溫暖的陽氣,
擋住覆天殤一擊,讓我趁那空隙縮地千里送走我寶貝的兩個徒弟,兩個比親生子嗣更
親的兒孫,傳我天道香火生生不息……


  結果是穹蒼一片淨藍白亮,覆天殤哀嚎著頑抗灼燙火紅的陽光;龍宿翩然登場,
優雅地啜飲著罌粟精華輕搖珍珠扇,眼神飄忽迷離恍若高潮昇天再昇天的極樂狂喜,
呼出一口滿足破表的曇花香氣,低喃著,「子.不.語~」光明就從那裡湧現擴散!
  太白金星或太上老君都沒有急急如律令,沒有天地無極乾坤借法,沒有神威加持,
擋不住覆天殤鬼氣森森的一擊,完全枉費了道行的鍾魁卻跟這華貴不俗的年輕人有著
相近的快活愜意,笑著斷氣安然仙逝。

  他知道,得救了。雖然不明白這沒有法力的年輕人是怎麼召喚出光明的。


  法魁先從喪師之慟清醒過來,擠出最後一滴法力,將陰魂重創的覆天殤收進鬼樓
裡-嚴格來講他早就沒剩任何靈能可以運用了,他只是反射動作,習慣性地誦咒、結
手印。心底清明如醍醐灌頂,反覆品味著那儒門獨特的圓腔正字-「子不語,子不語,
子不語,子不語,子不語……」他贏了這場豪賭比試。

  卻輸掉上百位師兄弟,輸掉沒有血緣的父兄,也輸掉信仰了幾十年的道門奧義。

  不論刑天師怎麼苦勸都不回頭了。不信鬼神,徹底否定裡世界,子不語!糾纏了
他終身困他苦他的妖異邪魔自此未再現形,他不必再擔心身後無影無形跟監不停的腳
步聲,不必再驚惶於惡意竊笑的陰影、頭髮拖地的沙沙、肚破腸流唾著丈八長舌舔舐
膿血吻咬蛆虫的屍臭穢腥……

  直至晚年鬼樓頹圯。

  他改姓埋名,離棄道門,人稱儒怪.行天師。
  怪,因為他理性過剩、嚴酷苛刻,總是不假辭色地痛批斥責那些撞邪見鬼的學子
們心術不正,杯弓蛇影無中生有,大違孔孟聖道。

  而他師兄酆魁沒奈何地接下掌門重任(雖然也沒剩幾隻小貓要養要教了),背負
千斤藏四海修行,一輩子鬼堆裡打滾;養了個小鬼也呆排遣寂寞不說,還逆天行事悖
離常理,幫那天不管地不收的幽魂金少爺轉生為長河南星,讓他跟緣薄的父親葉小釵
多聚一些時候。最後死在惡鬼龍魁海手裡。

  似是蒼天無情地嘲弄兩兄弟都得有始有終。玄空血劫,鬼樓倒塌,法魁重拾了桃
劍,再度吟唱起深埋心苗許久的靈咒,護生驅魔而殞命。這對刑天師不論敬奉儒門或
道教,不論抵死不信邪或主動去撞邪,都沒能躲得開鬼魅困苦終身的襲擾……

  也許人形師是對的。陰陽未曾兩隔過。人鬼萬水千山阻絕的殊途亦同歸。




  刑天師作夢也沒想過,他親愛的師弟,竟要嗝屁往生了才重返道門,跟他尷尬彆
扭地略釋前嫌,在九泉之下不顧大男人形象地擁泣。

  死不瞑目什麼呢?死得好,死得妙,死得ㄅーㄤ\ㄅーㄤ\叫啊~

  還好形銷神未滅,子不語的只是生者已難明,焉知死後?不是不承認、不存在。
他們師兄弟才能重逢,苦惱著加上小白臉金子陵也還少一個牌搭子才能湊成一桌打麻
雀囧
  「早知道就不要幫金少爺轉生了!折壽又欠一咖摸八圈……」

  「就說你是面惡心善的柔情鐵漢了~」金子陵忍住甜蜜的心悸,沒去順順至友的
落腮虯髯。(對啦鬼也有心跳啦鬍子又算什麼!)

  「呸呸呸,你再亂講都不怕下拔舌地獄喔?」為什麼這豬頭總是不肯離我遠一點,
任憑我怎麼臭罵也嘻皮笑臉的硬要跟,不慚大言什麼要保護我!?
  只那麼一次,只在當年擒捕覆天殤一役,刑天師說什麼也不讓金子陵觀戰,敢插
手就絕交,把他攆得大老遠的成功過一次。
  事後金子陵氣得半死,擱下狠話一句「總有一天我會打造出一把比桃木劍更能助
你驅魔防身的鐵劍!我不要再看到你傷成這樣了!」就閉關去了;刑天師心裡好急-
「你不知道我用的桃劍,一直是你小時候為我砍下的破柴嗎?」但什麼也說不出口。

  那個童稚天真的年代啊,你還不是名劍鑄手,我也不會袚褉禹步,兩個傻子頭破
血流地靠那根爛木頭,與護友的赤忱,擊退多少千年大妖過?

  那個卑微脆弱,卻緊緊相依的小時候……

  然後誕生了連劍痞憶秋年都不敢正面擋格,一把抵七把,足能抗衡九天驚虹與冥
界天嶽六魔刀,人人肖想不已但又聞風色變的神劍.沾血冰蛾!!


  「鑄劍一生贈知己,逍遙一世而忘齡」;你金子陵何等高傲,別人求你贈劍總求
不到,只有你看順眼的你會千託萬請,要他們收劍。當你興奮地拿著沾血冰蛾來給我
時我還皺緊眉頭,堅不接受。向來瀟灑笑臉盈盈的你落寞地離去,偏偏我說不出口:
我不要,因為這些年來師尊傳給我的天劍我都使不慣,還是那把你磨破奶油桂花手才
做成的破桃木劍最好用……

  偏偏我說不出口。誰讓你這樣幼秀嬌貴的公子,手心滿是粗繭頂著高熱捱在鼓風
爐旁,重度燙傷又刀割鐵錘的淬煉神劍受罪來著?我心痛如絞地想說的是這個,卻管
不住自己的大嗓門吼你「鑄什麼殺人凶器啊嫌戰爭不夠殘、死傷不夠多嗎」……我只
是不想看到你漂亮的小手變得跟我這大老粗一樣醜,但我總拉不下臉實話實說。

  你帶著冰蛾離去,自此無心愛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樓。我們參商一般王不見王,
將不對帥。這一別,好久好久。。。


  直至你我都看上的傳人天忌出現,我們才又匆匆見上一面。我還口非心是地臭著
臉說,誰跟你好朋友?!你還是瀟灑地笑,不怪罪我依舊學不會誠實溫柔……

  最後我被龍魁海用沾血冰蛾殺了,死在摯友的劍下真是死得其所。可你是不是覺
得對我不住,問心有愧呢?
  但真正歉疚的是我啊,從沒給過你好臉色!

  是不是我當初收下冰蛾,就不會分開那麼久?不會有黃金城血案,不會有千飛島
川涼劍族希望宮城那麼多塗炭枉死的生靈,不會有那麼多戰亂風波?是不是正一天道
被笑掌門兔子就被笑吧,本天師行得正坐得直,豈懼巷議閒言,你便不會那麼難受?

  是我欠你上千萬句對不起。是我欠你上千萬句捨不得你吃苦鑄劍,但我竟一個字
也說不出口!!


  往事歷歷浮現,刑天師鼻頭一酸;金子陵完全懂,摯友在想什麼(他也不必聽過
黃小琥唱的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仍體諒地為他緩頰說笑:「不是吧?少個牌搭子
也值得你這樣傷心掉眼淚喔?」

  另一個刑天師幾乎欣羨到妒恨的程度了,雖然他實在不瞭男人有什麼好愛的,他
只是羨慕,師兄這個大老粗也有人要塌地死心的倒貼著?但他也只是什麼都不說破。
微笑,祝福,就好了。

  陽世間的悲劇已太多,何苦又把生前的那套歧視偏見帶到陰曹裡遵守?

  微笑,祝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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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此文,向蝴蝶的裡世界鉅作致敬@(_ _)@

看不懂的都是咒啦~不是我布袋戲野史胡謅亂掰一通(心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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