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瘋婊演般

　　「師兄，佛門有難……」

　　「哦，弒師的兇手也配做你們師兄嗎？」雲廬劍僧靜坐在廬山大瀑布下；黑淨空揣
測他應是天良未泯（雖然他不太相信，身為不祥佳兵的巨臣劍靈還能有什麼天良；殺戮
本是宿命，不殺才有違劍的良心吧），在懊悔著從前的衝動，盼激流痛擊能滌去血污、
服刑贖罪吧。但，他只是聽說聖行者時常在不解巖與九天落下的銀河相伴，想明白佛劍
分說究竟感受到什麼罷了。然而佛門不曉得是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造了多少恆河沙孽導
致今生一再蒙難，煩得他無法好好思悟！

　　「師尊活得好好的，只是腦袋瓜子跟身體分了家而已，你沒有弒師啊師兄～佛門也
從來沒追究你……」白妙貫試圖安撫勸慰。

　　「所以我既除不了斬海也殺不掉摩軻臺的，功夫彆腳至極了，佛門有難我又幫得上
什麼忙呢！不是有什麼蘅佛子的，去拜託你們掌門人啊，找我這個外人做什麼！」

　　「佛子閉關已久，只會為天魔錄封印破解群魔亂世而復出，其它一概不管的……」

　　「怎麼？出家人戒鬥戒殺的，你們還能在魔界之外另豎強敵另結血仇喔？」

　　「是汗青編自來尋釁，不是我們去招惹的呀……」

　　「啊你們不是提倡什麼真善忍、很會忍的嗎？出家人榮辱不縈於心，別人要騎到你
們頭上就讓他們去騎咩～有道是：刀劍破膛過，佛祖心中留嘛！」

　　「師、師兄……」黑白雙僧都跪了下來。「你還記得劍客聯盟秋水宴嗎？你以廬山
不動一劍痕留名王者之路，被盟主舞造論評定為當世最強的十一劍裡，威力最猛的一招
……」

　　「巴結諂媚也沒用啦！人家說秋末悲歌才是破綻最少的王者之路第一劍；我的劍招
就跟這把巨臣一樣大而無當，光是最有殺傷力而已，砍不中或施展不開又能幹嘛！」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哪～」你若明白你是滅境第一高僧大梵聖
天帶來苦境的神劍．眾生俱臣，就不會自嘆大而無當了……
（若是這個這個時陣，步懷真就要來亂入一句：豈敢豈敢，人家只是低僧而已啦～）

　　「什麼意思！？」瞬間爆漲的殺氣似乎凝滯了飛瀑暫停了水流，呼吸、脈搏也隨之
終止……雙僧連忙誦經穩住心神，才沒被活活嚇死！

　　白妙貫豁了出去，「跟我們回耶摩天，就告訴你什麼意思。」摩軻臺陰魂不散，早
將梵天的計劃與如云的來歷全告訴了他們。

　　「哼。」雲廬劍僧揹起巨臣，懶得再跟他們糾纏。學他的聖行者邁步疾走，不再理
會他們的聲聲呼喚、哀切懇求。

　　「師兄你應該還記得王者之路裡有個留招『忘棄紅塵』的傲笑紅塵吧？他的結拜兄
弟海殤君死了，遺願是入葬汗青編，可是他們嫌蟻天不夠忠義清聖而拒絕了；耶摩天只
是可憐那個憨直劍客的死心眼，想成全他為摯友奔波勞碌的苦情罷了！可那汗青編霸道
透頂耶竟不許我們收海殤君……」


　　有多久，沒有這樣淚盈於眶、鼻酸心絞了？

　　雲廬劍僧一開始根本沒聽到他們在窮嚷著什麼，他走得太快太遠了，但那「蟻天．
海殤君」的字眼卻結結實實地鑽進了他心坎裡、鑽得他好生疼慟！於是他什麼都聽清楚
了－即使人在情緒萬分激動時哭都來不及了，是聽不太到什麼的……

　　他不明白。他本要譏諷一句「最高光明界．耶摩天何時改行做起靈骨塔，跟專蓋英
烈祠的殯葬業龍頭汗青編搶起生意了呢？」為什麼他卻說不出口！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死人感到這樣難過？是的他知道蟻天是何
等人物。這些年來雲遊五嶽誅惡無數，一直沒躋進中原正道群俠的核心而堅持游離著，
就是不想再看到狗屁倒灶的詭詐權謀醜惡鬥爭，他怕自己又火起來，宰了什麼清香白蓮
靈嘯月、千山樵老百鍊生的。雖然游離他仍聽過，海殤君如何大敗魔域、如何為蒼生殞
命，捐獻了畢生修行。但也僅僅是聽說。世局太亂，像海殤君這樣智勇雙全的好人滿街
都是，前仆後繼的一打接一打排隊上天堂、一團夥一團同梯趕投胎，他早麻痺了！那，
為什麼這樣一個他只風聞其名其事而未嘗有過任何交情的道子，號稱「天地至聖，名在
汗青，忠孝節義，雖死猶生」的汗青編拒收他的骨灰也不准耶摩天收－拜託！死無葬身
之地又乏人哀悼的正道大俠多的是，海殤君好歹還遺體完整、有人治喪耶－竟讓他險險
嚎啕起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想到耶摩天收不得，那雲渡山呢？誰敢在我百世經綸坐鎮的
寶剎造次！誰敢攔我與一粒金丹三劫抵償的生死至交常相左右！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有
微微的醋意，但又體諒蟻天深知一頁書乃正道龍頭、雲渡山難免烽火不斷，埋骨於此豈
不擾了摯友安息而寧可選擇汗青編的苦心，再大的吃味也不發作了？

　　為什麼，那個應該很熟悉卻又看不清形影、辨不明身份的陌生比丘，也在為海殤君
暗自留著血淚？出家人不是應該勘破生死，了斷世俗情慾的嗎？為什麼那留著長白鬢髮
的釋迦頭還哭得那樣痛慘？為什麼他聽得到比丘高亢尖細的嗓音天龍吼、與道子擎羊嘯
天，琴瑟合鳴般正氣凜凜妖魔辟易又柔婉款款意深情長……如今徒餘一句斷腸的海殤？

　　有多久，沒有這樣淚盈於眶、鼻酸心絞了？


　　為什麼他會覺得那應該是百世經綸一頁書的傷心出家人，其實就是自己呢？這就是
佛家說的人我無別、唯心而已嗎？？

　　（摩軻臺不散的陰魂說：不是。）

　　他好想忍住悲憤，即刻飛奔回耶摩天，守護刎頸至交蟻天的屍骨啊！絕不容任何人
褻瀆侵犯！！！

　　堅定的意志、流星的步履，再強盛的組織都擋不住。卻不知這一回歸，將是一條再
也回不了頭的不歸路。他無法再做他的雲廬劍僧或如云了，甚至連巨臣劍都做不了……

　　若是能預見後果，或是還可回頭，他相信自己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偏偏他什麼都
捨得，師父也捨了佛門領導也捨了如來殺戒也捨了，連自己都捨去，只捨不得未能再與
佛劍分說見上一面，問他一句：聖僧，請讓我跟你一起修行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