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瘋婊演般

　　日啖千貂其實只是個粗略的講法，像亂世狂刀的一日三千斬；當你殺得眼紅性起，
你還會去在乎你遷怒多少無辜路人了嗎？當你終於冷靜下來，清點自己砍夠了三千顆頭
顱時，那派門那莊園那城鎮裡，還賸的四五口人，你殺不殺？縱使你意滿心足地收刀，
那些倖存者衝不衝上來迫你再多染幾層血污？

　　但，不管是二九九七，還是三零零八，粗略也好精準也罷，都不是單純的災害報告
傷亡數據，而是跟你一樣有血有淚、有他們的慕容嬋相愛的生命。他們與你全無恩怨，
卻因你一朝情變一個不爽，連天地門幽禁十五年再復出報仇的希望都沒了，直接到蘇州
賣鴨蛋……

　　然而藥師慕少艾也說，真正的殺人魔，是不會去計算到底宰過多少人的。龍王魛，
又哪裡管得了自己究竟殺多少喫多少呢？他只知道，老子肚子餓了，而那些長著漂亮毛
皮的禽獸竟敢抓傷他反咬他幾口，真是不識好歹，便闊斧大刀地滅了一洞又一洞；激戰
中毛髮皆兵，嘴劍舌槍地飲血茹毛、虎嚥狼吞，再無人反抗時，五臟廟祭飽了，架也打
夠了。睡個覺醒來，明天該上哪兒掠食去，逐『水草』而居再觀望觀望風頭……

　　後來開始有族人來給他出主意。這麼吃法太暴殄天物了！剛生下來的仔貂（還在母
貂肚子裡挖出來的「蟹黃」也不賴），要清蒸啊，整隻都啃了才對味。大一點的做烤乳
貂，用壯年肥貂的油脂去熬，配處女貂的私處釀酒，童子貂的睪丸陰莖沾哇沙米生食……
還有雌貂的「蝦髓魚卵」跟老貂的臀骨燉湯，成貂專挑牠們最常運動最健美的「雞腿熊
掌」就夠啦－當然必須先放山跑、追打一陣子，充血了才涮嘴。其餘部位，何必浪費胃
容量去消化呢？都跟人類吃魚翅猴腦、用象牙犀角一樣，取所需的地方即可……保暖的
毛皮您內力深厚也用不著，小弟們拿去做幾件衣裳給妻兒禦寒，或者賤賣給其它有需要
的人，不過份吧？還有牠們的爪牙尖利得緊呢，編成鱗甲、打造劍戟，也好讓我們這些
功夫遠遠不如龍王老大的奴才們防防身嘛……於是，原本一天頂多吃得下七八頓全貂大
餐的龍王魛，便日啖千貂了。


　　連貂族都來建議，這麼您獵捕我抵抗他逃命的太辛苦了，何不仿效人類向河伯獻祭
的儀式呢？您平常保衛我們的家園不受天敵侵犯，我們定時提供您最新鮮肥美的肉貂，
雙方互利共生、不再彼此仇殺的不好嗎？

　　龍王魛欣然答應了。雖然他不明白玉貂聖不是才剛下戰書嗎？牠們怎又變了主意，
屈膝求和了？玉雪容可是難得的敵手耶！就這麼不打了嗎？雖然流汗拚來的血腥戰利品
比平白坐享的日日貢可口多了，但要痛快地幹架，還怕找不到別人嗎？貂族不是說了牠
們天敵多的是，什麼苗傜滿蒙回藏漢、蛟鱷蟒鷹鷲虎豹的嗎？

　　卻沒想到，那幾隻自願含著鳳梨當神豬奉獻犧牲的禽獸竟敢陰他！！牠們竟然服下
重重劇毒，就為了誆他吃進肚子裡，待藥性發作起來好結果他？！他肉弛筋軟，當真是
舉箸維艱－哦不！連小指頭都舉不起來了還妄想舉箸！一呼，就像被燙紅的刨刀剮過，
一吸，又是鼠囓蠍螫象踩蟻鑽……

　　更沒想到，連那幾隻平常老老實實，把他當龍王老大侍候得無微不至的魔族同胞，
也惡狠狠地亮出貂族利齒尖爪鑄成的鋼刀向他逼近……姓玉的妳好深好深的城府啊！！
原來連我身邊的這些小廝，都是妳安排好的臥底！我還教他們武功分他們內力！連他們
手裡拿的兵器、身上穿的甲胄，都還是我耗神費心，幫他們血戰殺來，對付我自己的！


　　龍王魛最想不到的是，那些魔族同胞並非負重忍辱的貂族臥底，純粹是嘯狼王－玉
雪容的義弟以重金收買的殺手－砍不砍得死不重要，十六萬兩，買龍王魛的一斤肉，內
臟加三倍，骨頭十倍；一滴血都能換到一百兩。龍王魛被毒倒了，趁機討他個幾條肉絲
就發財了欸！又不是真要他的命，大家都是魔道中人呀，賺這一丁點黑心錢有啥不對的
嘛？惡名昭彰的龍王魛，就險險死在這些死要錢的惡魔同胞手上－如果對手是策謀略那
樣陰險的傢伙而非嶔崎磊落的玉雪容，如果他不因此感到極端激憤的話。

　　玉雪容要的是光明正大的決鬥，所以下戰書，打得贏就逼他立誓一輩子不找貂族麻
煩，打不贏也要讓他重傷殘廢的，換幾年平安。玉雪容好深好深的城府，僅僅是求見聖
母，希望魔界別追究這事。但嘯狼王不放心，趁著義兄前往聖城，號召了貂族敢死隊、
收買了冥界貪財魔……


　　龍王魛筋軟肉弛，無法拿刀，只能癱著任人宰割－內力卻還是在的。索性卸去護體
氣勁，轉聚內功於周身血液上，待群魔利刃砍下時爆射而出，一滴滴龍血射穿震斃一隻
隻邪魔。「恁爸脖子粗不怕你們刀快啦！」

　　群魔慘亡同時，貂族死士隨即湧上。「那就看看是你血多，還是我們貂多！！！」

　　嘯狼王眼見群魔刀鋒輕易刺傷龍王魛時驚呼不妙，但已來不及喝退。難得藥倒了魔
頭，卻沒有人能快斬三尺、滴血不濺地幹掉他！竟讓那廝以血為箭，殺出生路來！若是
兄長在就好了，全貂族也只有他練成了玉貂刀法，像令狐神逸的忘形凌斬，活剝人皮而
不傷其命，像百里飛首的活殺留聲，斷頭猶能言語，封喉而不見血……偏偏，玉雪容是
怎樣也不可能贊同這種損己害人的毒招，多虧了他不在場才有機會陰龍王魛的……想到
玉雪容，他又像看到了一線曙光：「兄弟們，用冰寒的刀氣凍他！！」

　　沸騰的熱血，流不出來了，全凝固成堅厚的冰壁，擋下飛射的血箭。龍王魛不禁憶
起第一次與玉雪容過招的情景－那時他還沒有食貂的癖好，看到玉雪容的時候，他也沒
有吃了這漂亮小妞的念頭；只是那把閃亮亮的金貂刀，比漂亮的玉人兒更讓他想佔有！
何況那傢伙還有一把銀貂刀！！手上的龍王刀雖利，卻沒人家的金碧鋒芒銀雪曖曖啊！
他是魔，看到喜歡的東西自然就伸手去拿，像人類看到結實纍纍的稻穗便割下來煮飯、
看到英挺的駿馬便抓來乘騎、看到肥美的雞鴨牛羊魚便宰了下鍋炒炸，像人類是萬物之
靈、天生萬物以養人一樣自然，哪管你同不同意呢！但貂王並不信耶穌，從來不服舊約
上帝要人治理大地，管盡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活物的神旨，更不來新
約打左臉附贈右臉、討外衣連裡衣也送出去那套，哪有隨便魔人奪他愛刀的道理呢！

　　一言未發，三片落葉已如三把飛刀斬向龍王魛的牽羊三手；龍王魛笑了，果然是個
練家子，金銀雙刀跟她一樣不光是外表漂亮而已吧！他不接下也不打落疾飆的葉刃，只
是手刀一揮運上巧勁，讓三把飛刀不逆轉也不停滯，直接倒退回去，更快更堅利地攻向
玉雪容。貂聖連手都不抬，只是秀眉微蹙，葉刃便又凝聚了更深厚的內力更快地回攻龍
王魛。龍王魛不甘示弱，也不挑眉了直接用睥睨的，瞪退了飛刀……

　　如此往返到第四回合，葉刃已不再瞬移而停在空中，三片連成一長片。再後來，疊
成一片，最後終於承受不住兩人的內力，碎成了粉末。沒有爆裂炸開餘燼流彈，而是平
靜地分解再分解，像煙花一樣絢爛地隱沒。

　　但有一粒冰晶似的漏網塵埃劃過臉頰，割開龍王魛的皮膚深達寸許，卻一滴血也沒
流下。是被她極寒的內力凍住了？還是刀氣太快，快到血來不及流？！

　　「失手了。應該剁掉你兩根食指的……」玉雪容歉疚地吐舌，「你娘親沒教過你，
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拿，想借看至少也應該客客氣氣地請問一聲嗎？」


　　這樣一個高手，竟然來陰的？明明下了戰書，卻不曉得躲哪裡去了，淨派那些功夫
不濟的弱小族人來服毒送死！還在他身邊安插間諜，逼他殘殺同族的弟兄！……龍王魛
悲憤至極地怒吼，毒血毒肉毒筋毒骨全不要命地狂灑出去，轟塌了貂族死士萬眾一心結
成的冰壁；但在龍王魛無數的分身挾帶雪刃冰雹衝殺敵陣之前，所有的貂人已死於那陣
痛心疾首的龍吟。